第四章 底层人民生活现状
三个月后。
在一处名为奇美拉的矿石开采地中，一位衣着破烂的男人正埋头努力工作着。
分拣碎石、并把它们按批次装入篮中，随后将盛满矿物的木兜抱到指定的区域……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便是目前他手头上所分配到的需要完成的任务。
枯燥、且无味。
不过好在四月间的坎伦亚才算入春没多久，因此气温也没有夏日里那般炎热，即便处在碎石堆起的大平地中被太阳直晒，也勉强能够忍受。
男人的四周，他的同事们亦正在从事着与他差不多的工作（挖矿/搬砖）。
没有抱怨、没有休息，宛若被剥夺了灵魂的血肉躯壳，只不断重复着机械性的劳动……不管是人类、兽人，还是亚人，无一例外。
远远望去，正在劳作中的他们的身影犹如滚动的齿轮般：沉默、扭曲。
默默地拢起自己的双袖，尽量使肌肤能够受到更多凉风的吹拂，于矿场中一隅劳作的凯伊博雷·范·科隆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遭遇，欲哭无泪。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盯着双手掌心上那些因为连续高强度劳动而磨起的水泡，男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那是，大约两个半月前发生的事情了。
当时，因为交涉失败而被迫准备越狱的凯伊，意外地在某个时刻，收到了一份来自外界商会【幻象】的保释协议书。
虽然那会儿的凯伊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幻象】商会究竟是什么来头，也并不相信对方能够直接将他从这个鬼地方捞出去，但他在仔细地查看了保释书的原件后，很快便发现这份协议上盖有诺尔扎哈帝国的红泥公章，是在全国范围内都有效的、可信的法律文件。
而上面的内容，大致概括一下则是：你这个有罪的人为我们无偿工作三个月，随后只要能提供六万戈德的现金，就可以从我们这里离开。但是在完成以上所有条件之前，你作为“人”的身份将抵押在我们这里，并要不断在我们这里工作，直到完成条件。
同意抵押作为“人”的身份，便意味着自己不再为自己而活。
面对着这么一份如此苛刻的协议书，商会方面本以为凯伊会犹豫些时日，便宽容地给足了他三天考虑的时间。
却不想，在看完了协议书上的内容时，深陷囹圄的男人却连半点迟疑都没有表现出来，当即便果决地签下了协议书。
随后当天下午，他便立刻被分配到了目前所在地，由【幻象】商会直接管辖的奇美拉矿石开采地中，负责搬砖和挖矿的工作。
那个时候，前脚刚离开监狱的凯伊的心情还很美好。
想着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够六万戈德还不是轻轻松松，前金融机构董事长、九阶魔术大师便抱着一种盲目乐观的心态，在矿场开始了混水摸鱼的快乐生活——幻想中，他的生活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实际上，在刚进去的十分钟，他就成了最低级的牛马。
一个月后，凯伊的美梦彻底破碎。
也正是在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被商会方面最开始展露出来的良善嘴脸给骗了个彻底——那份协议上的内容，根本就不是卖艺，而是卖身！
在这里，每天高强度体力劳动十八小时是最低标准。
同时，矿场内还存在一种名为“进度指标”的东西，用来检测牛马们一个时段下工作的进度。
若是无法完成这个指标，工人们当月的薪水便会被克扣，或是强制性延长劳动时间……总而言之，便是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工位上。
到今天为止，凯伊已经亲眼见到过两个人累死，三个人发疯，若干人虚脱了……要不是他自身所需的休息时间够短，只需冥想两个小时不到就能恢复精力充沛，恐怕他也早已倒下。
然而，以上这些，还不是最过分的。
最让凯伊觉得无法忍受的，是商会方面下放的工人薪资极低。
就拿凯伊这种接受了保释书而进来工作的“犯人”来讲，他每个月到手的薪资只有可怜的四百三十五戈德，而他如果要夺回自由，却足足要上交六万戈德！
更别说矿场内不包吃住，所有休息场所、食物，都需要自己付费购买，抛开他那些用以维系最低生活水平的消费外，凯伊每个月最多也只能攒下三十五戈德，相当于换个地方坐牢。
当然，沦落至如此境地，他也不是没想过从这里逃出去。
但无论矿场内外，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他们这些在一线干活的员工：工作时，工头盯；到了晚上统一休息时间，则会有附加着【鹰眼】魔术的巡视人员在瞭望塔顶监视，把守住每一个能够通行的大门。
如果有人私自逃跑被抓到了（目前被发现的概率是百分百），那么那人先会被打断手脚，然后被丢进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笼子里，吊到荒野断食断水暴晒三天三夜，算作反省。
之后，要是那人活下来了，则会回到工地，撑着一副残废的身体继续工作，不算工伤；若是没活下来，倒也省事，打开笼子让野兽吃了便是，反正稍微洗洗就能放进去第二个人。
“早知如此，我当初还不如多花点力气越狱……”
如此抱怨着，凯伊博雷狠狠地抡起手臂，将一块煤炭砸进脚下灰土的大地中。
不断从身体中分泌出来的汗水早已浸透了男人身上所穿着的工人背衫，从头顶坠下的、因为蒸腾而变得氤氲的水汽亦遮蔽了眼前清明的视线。
就在他想着偷一会儿懒，微微停下手中的动作时——
“喂！三十三号，你又打算偷懒是不是？！”
一个令凯伊非常痛恨、厌恶的声音顿时在他身后响起。
那是来自监管他们这片区域的工头，克罗克尔。
这家伙是地精血统，比起人类，他的性格要更加尖酸刻薄，在工作的时候，以“三十三号”作为代号名字的凯伊没少受到这家伙的“特殊对待”，吃了不少苦头。
因此，在听到这个浑蛋叫骂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些难熬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克罗克尔便操着自己矮小、大约只到凯伊腰部的小个子以凶蛮的姿态走到了他的后边，并给了凯伊的屁股一脚：“喂！你在给老子发什么呆呢？问你话没听到吗！”
“区区被征召过来做最低级工人的奴隶在这给我嘚瑟个什么劲儿呢！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连一点最基本的谦逊都不懂了吗？谦逊！”
努力克制着嘴角的抽搐，以及即将从脸上蔓延出来的、愤怒的表情，凯伊痛苦地憋出了一个微笑：“对不起，克罗克尔队长，下次我会注意的。”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哈？”闻言，凶神恶煞的地精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随即，他以迅捷的姿态向上跳起，并用双手狠狠地拽住了凯伊的衣领，拽弯了他的腰：“你是认真的吗？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我找你干什么吗？！你脑子到底正不正常啊？三十三号！”
三十三号是如今凯伊在这片区域的名字。在这里，除了名字简短顺口的家伙外，没人会被称呼本名。尤其是像凯伊这种，才从监狱里出来的，更不会。
三十三号，便代表了新年以后，第三十三个来到矿场工作的人：“呃，十分抱歉，队长。”
地精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极大，见到男人那依旧满面迷茫的样子后，他瞪大的、血红的眼珠都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没搞错吧……你丫，真的一点数都没有？”
“进度啊！进度！！你特么是忘了我们这里还有进度指标这一回事儿了吗？！这个月、上个月、以及上上个月！都来了快三个月了，你丫居然连一次都没有完成过！一次都没有啊！！你到底是从哪里的懒鬼转世过来的啊？”
“尤其是这个月！都快到月末结束了，你居然连总进度的百分之七十都没有完成？简直难以置信！！你以为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啊？托你的福，老子的工区总进度又特娘要垫底了啊，浑蛋！给我打起精神来，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明白吗？啊？！”
克罗克尔狠狠地将摇晃着凯伊的身体。
而凯伊则双眼迷离，任由话语从耳朵进进出出，并在心中又记下了一笔仇。
奇美拉矿场所分配下来的工作大多都是重且繁复的体力劳动，因此，进度结算都是需要靠个人一块矿一块矿的挖下来的。
比如总进度百分之七十，一般就代表挖掘者开采了七倍于外边矿场的个人产出量，放在寻常人中，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
可是，这里是奇美拉矿场，是奴隶主的狂欢之地。
区区百分之七十，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人满意。
所以到了月底，矿场内为了督促每个人完成劳务的指标，还会专门开展无意义的恶性竞争，以此来批判没有达到标准的劳工，进而削减整个工区的预算。
‘啊，真是一坨狗屎……不过，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忍受着眼前地精嘴中喷溅而出的口水，已然坠至谷底的男人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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