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麻烦七
下午两点，相距三十公里长东镇传来消息，五十多吨储油罐爆炸，油品正是这些天从国威拉走的。加油站负责人和几名员工被派出所带走调查。
范总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李长伟，因为长东镇仅有两个加油站都是他的网点。
“范总，你通知我，啥意思?跟国威有关系?是我的油?也许是别人家的。”
“李总，什么原因爆炸不清楚，也许存储不当，也许滴漏，也许操作，也许油品有问题。油是谁家的加油站清楚，没伤亡万幸啊！接到报告后我例行通知，多少做做准备吧。”范总说完撂下电话。
李长伟召集开会。
“不可能油品问题，肯定是保管，长东两家加油站拿货，另一家怎么没事?乡下条件差，油罐存取不规范。”田总说道。
“这次，我们进货手续齐全吧?”林总问。
“这次齐全，没毛病。当然还应找找人，了解加油站怎么说，是否牵扯到我们。一旦扯上质量问题就麻烦，如果有人退货怎么办?草木皆兵了。”田总叹息。
“退货?退几毛！手续都全。再说了，哪儿写了那油就是国威的?范总扯犊子！”王总不客气。
“我问问公安那边情况，应该打声招呼，老范通知一声对的。”李长伟说道。
李长伟给童局打电话，童局出差开会，让他打给刑侦姜队。
李长伟从未记过姜队电话，王总看了着急，说道：“我打吧。”
“你有你怎么不联系?”李长伟埋怨。
“李总啊，你说你联系对吧?你认识的都高层，说话更管用对吧?”王总说完没理他，拨通姜队电话：“姜队你好，我东营子许国明的师弟王二虎。”
“哦?你好王哥！我知道你，叫我小姜，找我你说事！”姜队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姜队，我刚刚听说，长东有家加油站爆炸了，到底咋回事?我这心里没底，有人说是加油站储存或操作问题，有人说是油品问题，而我前段时间卖过油给他们，不知道跟我有啥关系。你清楚，前段时间我们油库炸过一把，加油站又着火了，倒霉事凑一块，快折腾散架了～～”
“王哥你挺实诚，我现在给你问问，你撂下等我电话吧。对了，你们李总当初我放出来的，最近他出国了吧?”姜队问道。
“哦?啊，没出国，最近他贼忙，这样，哪天我俩看你去！”王总抱歉。
“哦，王哥那到不必，他忙我也忙，你等我电话吧，我现在就问。”姜队呵呵笑道。
十分钟后姜队回电：“王哥，长东爆炸，目前没有人员伤亡，炸伤旁边牛棚一头牛。是加油站问题还是油问题暂没结论，但油罐装五十吨油，好像听说，爆炸时剩了二十吨左右。长东派出所认为毛病在加油站，管理问题，他们同意就结案，如不同意，明天我们市局派专家勘察现场。我问了问所长想法，这事好像跟王哥你没关系。”
“草！我就怕粘包赖！姜队，算这次王哥跟你总共接触三次，每次你都给我面子，真谢谢你！哪天我叫上大师兄，咱们坐坐好吗?”王总真诚道。
“我工作没准，但有时间一定参加，你先跟国明大哥商量，他有时间叫我就是，坐几分钟我也到场。王哥安心吧，我撂了。”姜队忙去了。
撂下电话，王总觉得自己年轻了一半，重返快意恩仇的草蜢年代。
“李总，姜队说，这事基本跟咱没关系，应该加油站自个儿担，如不同意，明天市局派专家出现场。”王总汇报。
“二虎，有这关系为啥不早用！”田总羡慕。
“田总，王总和姜队，包括这次联系总共三次，上次是接李总，还有一次我就不知道了，这人确实给王总面子。”林总说道。
“那一次是我陪大师兄参加朋友孩子婚礼。”王总补充道：“我是借了大师兄的光！大师兄虽种菜，以诚待人，哪条道上都给礼数。”
“王总，晚上抽时间，给姜队送四条中华，算我赔礼。”李长伟不好意思。
“那倒不必！要送，得找时间假装顺道送，我们道上人就烦势利眼。”王总随口道。
“草！我特么服你！变着法骂我是吧?”李长伟无奈笑道。
王总不好意思干笑。
长东加油站爆炸后第二天，被查封的国威油库附近，重现110联防警员，每天查岗两次。
长东爆炸后第四天，一上班，牟局长带队亲临国威总部现场办公。
面对不速之客，林总心里发毛，忙通知李长伟赶紧来公司报到。
“我们是稽查分局工作人员，对你们企业的财务情况做调查。林总，如果你能代表公司回答那最好，请出示你的授权，如果不能，请法人过来谈。”
“欢迎检查工作！谈什么?我可以谈我知道的。”林总说道。
“你代表国威?你有授权?”工作人员问。
“我负责财务，但没有授权。我已电话通知法人李总赶过来，请稍等。”林总答。
李长伟风风火火赶来，“牟局长，有失远迎！您来打声招呼啊！”
“李总你好！打扰你了，一上班，二处李处说让我陪着来一趟，说有些新情况，李处，你来说！”牟局长解释。
“李总你好！我是二处李晓明。”
“李处你好！我李长伟，都姓李哈一家人。”李长伟笑道：“什么情况?”
“上班后我们接到业务处室的通知，最近国威似有多笔票据业务发生，前些天林总上报说明材料里，你们主管财务的会计在外，所有资料、报税卡等均在她保险箱里。停业整顿期间，这显然属于异常现象，所以我们汇报牟局后就马上赶过来了。”李处长解释。
哪是业务处室通知，是康健打小报告。
李长伟刚睡醒赶过来，财务一向一知半解，听完后没反应，道：“李处，什么异常?我这都正常啊。请你把话说透。”
“李总你在场，林总可否代你回答，如果你有修改或补充你就说。”李处建议。
“哦，可以。”李长伟答。
林总心里明白，人家有的放矢，你既然找理由推脱审计，为啥还开增值税*?
李长伟一脸懵圈，林总内心挤压，明摆着难圆其说。
“林总，我们可以开始吗?”李处提醒。
林总抬头，严肃地看了李长伟一眼，没睡醒的李总呆呆回望他一眼，这小子镇定自若啊！该咋地就咋地，于是道：“李处，您请问。”
“近十天，公司是否发生票据业务?”
“是。”
“即，机打*报税卡在你手里，而不是在外出会计的保险箱里?”
“是。当初会计记错了。”
“那么报税卡和空白*请你备好，我们带回去。”
“好。”
“刚刚所发生的票据业务是过去业务还是新业务?好像上次我们两位同志来时没看到，当然这也是跨年了嘛。”
“新业务。”
“是有实际供销合同的*业务?”
“是。有进项和刚刚机打销项*。”
“我处室已通知你上缴空白*，且企业处于停业状态，你的做法妥当吗?”
林总抬头看向李长伟。
“李处，我说一句，我们是退货甩库存，现在用钱的地方多啊！”李长伟插言。
“李总，退货你们要把人家进货*及时退回去作废，你们更不该开*，这业务是一票对一票的。”李处解释。
“可我们确实是退货。”李长伟坚持。
“李总，这个我们一看出库单就清楚了！你们是退货?当真?”李处反问。
办公室陷入静默。
“李总说两句，那我也说两句。”牟局长开口：“我们奉命行事，通常我们不介入企业调查，除非情况特殊。现在国威处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暴露出一些问题，是勇敢面对还是继续躲避?请你们俩位老总深思。政府一向帮扶企业，没有企业的税收，哪有政府顺利运营，所以，千万不要把我们当成对手。国威现状市领导关心，问我们税务核查情况，我们汇报说没有进展，因为企业似有躲避，没诊断怎么开药方?无论擅自销售还是擅自退货，有啥区别?你们是不是在停业整顿?停业懂吗?你们想让我老牟给面子，你们给我面子?你们给关心你们的市领导面子?好好想想，我先走，打太极我没兴趣。”
牟局长说完背手走了。李长伟你不是狡辩嘛，我敲打敲打你，都不给你道歉的机会。你不是锲而不舍贿赂我嘛，借着今天场景你彻底死了心吧。
牟局长突然一走，李长伟傻眼，他本想借机说点体己话。
“这次是销售还是退货?”李处看看李长伟，又看看林总。
“销售。”林总答。
“停业整顿期间?”
“是。是人总得吃饭啊，整改报告一直不批复，企业真的靠不起。”林总解释。
“理解，但要实事求是。李总林总，你们看得出，我们牟局是位耿直的领导，也是位体贴企业难处的领导，在他面前千万不要遮遮掩掩。”
“李处，那啥，我们不是遮遮掩掩。最近麻烦接二连三，我们如惊弓之鸟，过份保护自己了。”
“这次进销项明细，复印盖章给我一份。”
“好，我让人准备。”林总回答。
“第三方审计，你们是否挑选了单位?”
“与两家联系过，但未最终敲定。”
“请下午三点前，确定委托的审计单位并通知我们，明天审计。”李处说道。
“我们材料尚未备齐，可否再等等?”
“不耽误，你们会计一两天回来，先让会计所核对手头有的，上一年度也备好。”
“我觉得还是等会计回来再办。”
“也～好！你定下会计所和审计日期。”
“周四11号，会计所我下午通知你。”
“好。”
“李处，你们还查上一年度?有必要?”林总问道。
“总局要求，简单看看。”李处笑道：“我们四位分属两个部门，我俩稽查，黄处和小赵票据管理。黄处长，您还有什么要求?”李处问。
“李处，你说的已清楚。林总，我们不谈账目，就说这次开*，你前脚走后脚就变卦。注册会计师要珍惜，我们全局才十几位，我可不如你，考了三年没考上。”
黄处的话令林总无地自容，这关乎职业操守。
“林总，您把刚才李处提到的材料备好，这有份谈话记录，您和李总看看，没有异议签字。”李处的随从说道。
“好的，你们喝茶，我和李总看看。”林总说着，转头对李长伟道：“李总，咱俩去你办公室，看看这份谈话记录?”
“好。”李长伟答。
“这是要动刀！”李长伟愤恨道：“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无冤无仇有必要吗?苑处倒底帮了啥?”
“这一刀本来就免不了！苑处和我提醒你多次，也许税务系统软件设置，我们打*他们就知道，反正知道我们偷着卖货了。李总你说退货站不住脚，这些人个个行家里手，鸡蛋里能挑出骨头来，从现在起积极配合吧，先审计同时找人说情，看看补多少，这拖下去毫无意义。”林总说。
“总归要找人，哪还审计什么?折腾人，直接商量交钱得了！”
“人家不会这么做，程序肯定走，让咱心服口服。交多儿钱他们说了算。”
“林总，实打实补税，补多少?”
“怎么说，没法算，是审计一年还是两年?如果当初走正规，合理避税，多缴五百万妥妥，不用假假咕咕，现在帐都改不了。”林总小脸色。
“你跟我说清楚啊！财会我不懂。”
又特么推卸责任，林总无奈道：“李总啊，当时我说得相当清楚！你按我说的做，财务工作量大更操心，但我们愿意。你让做假账我揪心，提心吊胆早晚有今天。”林总苦笑：“你先签字吧，然后找关系。”
“只能这样?这帮玩意不给面子！我特么记着。”李长伟气愤。
俩人回去签字，然后双方简单交谈一会儿，林总下楼送客。
长东镇加油站爆炸事件，最终定性以加油站管理失责收场。但加油站供述中，确认油品系从国威采购，因此对停业整顿的国威又造成了负面影响，政府各相关监管部门闻风而动，或约谈或上门问询以示尽责，一时搞得国威很狼狈。李长伟等人终于清醒认识到，在监管部门眼里，国威如同远而敬之的刺猬，没谁把他当成好孩子，何时重新开张无法确定。
长东加油站事件，也导致石化公司范总换岗。将公司销售渠道提供给竞争对手（其实范总请示过），无需解释无需理由。这些年范总与总部关系良好，逢年过节不忘领导们关怀，于是平调回总部赋闲岗位。
对此范总心里高兴，不在其位自然割断了与国威的瓜葛。新任销售经理当然兴奋，独立自主的日子终于降临。
爆炸一星期后，新任经理通知国威移库。根据成品油仓储管理制度，原本公司储油库一概不对外租赁，特别对于自购油品用户。现在他们清楚国威没剩多少库存，不太麻烦，运走导入自家加油站即可，且总部想尽早撇清与国威的藕断丝连，这里面不仅仅一位范总。
按要求清库后，国威方意识到，重建储油库刻不容缓，一则没有它，不符合商务部规定的经营条件，二则即便租赁财务成本将增加。
就此国威与专业设计工程公司联系过，尚未给出对方肯定答复。
问题又来了，首先主管单位是否同意原址重建？涉及公安、消防、安检、环保、水质等部门。国威几位老总商议至此，头一次信心动摇了，以国威目前的声誉，是否一如既往得到各路人马支持？其次停业整顿的结果?成品油经营的必备条件之一，是需要经营企业拥有符合规定的储油库，万一成品油经营许可被中止，重建油库何用?有无这种可能?现在李长伟不敢拍胸脯保证，他进货渠道即有正规备案签约厂家，也有旁门左道的私炼企业，挂羊头卖狗肉。因此对于国威而言，当务之急是停业整顿必须尽早结束，使企业步入正规。
重建资金如何落实?爆炸燃料损失六千多万，油库预算一千五百多万，两者合计小八千万，等于国威最赚钱的这五年白干。加油站支撑着其他业务扩张，因为它好比atm提款机，现在则变成老虎机，水电、维护及员工薪酬一分不少，一个月下来七十万上下。
此刻李长伟回味过来，过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全靠妹夫扶持，他清楚这一点但又深深地抵触着，自认能力卓群，功成名就早晚而已。
现在，他的贪婪、自负、欺瞒不仅失去了妹夫信任，更引起了他的警觉，这小子仗势欺人的做派必将给自己引火烧身，比如马云志言之凿凿的威胁极具份量。当时他身陷囹吾，李长伟趁火打劫，居然到现在仍拖欠尾款，狗急了还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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