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米皮宴
杏子林后山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此时晚风正摇曳着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是山希此前从未见过的场景，一株株粗壮的竹子直插云天。
脚下的竹叶很厚实，踩上去没有任何声响。
落日的余晖穿过竹林金灿灿的，那道背影嵌入周遭，很是和谐。
短发自然下垂，将耳朵掩没其中……
赵元莯转身却见是个包子脸憨憨的少年，二人年龄相当，山希足足矮她一个头……
“你是从浮山下来的吗？”
山希见对方发现了自己抿了抿嘴鼓起勇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话，脸上不知为何平添了一抹笑意，反问道：
“你跟我多久了？”
赵元莯一直想着冥九，愣是没发现身后的少年。
山希顿时涨红了脸，半响才战战兢兢地说：“我奉师……”
无端横生的一只大手突然堵住了山希的嘴巴。
段陵并不顾一旁的赵元莯将山希拉到旁侧低声说道：“这里可不是无忧谷，你怎能把咱的目的轻易告诉一个陌生人。”
“我亲眼看见她用剑火烧掉了一个成功结丹的妖修……你怎么跟来了？”
杀掉一个妖族就可以信奈？！
心思如山希这般单纯清澈，赵元莯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对这个有着圆鼓鼓脸蛋的矮小子有了几分好奇。
“你俩是北地郡人？”
被对方一眼看了出来，段陵更加紧张。
“师父说有两个北地郡少年近日前来拜山，我想一定不是你们二位吧？！”赵元莯故意打趣道。
“你真是浮山上下来的？”
赵元莯正要接话，一声响亮的牛声赶着夜的脚步而来。
“来的真够快的……走，去吃凉皮去……”
说着赵元莯出了竹林，山希和段陵跟着回到街上。
……
五碗热腾腾的米皮冒着诱人的热气，饱满的芝麻在红油中缓缓游走……
热米皮不想滚烫的火锅那般刚烈厚重，悠柔
比起早市，刚入夜的春禾店显得有几分冷清。
明明是三个人，桌上为何摆着五碗米皮。
山希正在为此疑惑，一个稚气未退的小少年骑着水牛从远处走来。
“师姐，所有人都在看热闹，你倒是清闲自在啊！”小少年远远地喊道。
山希自然不知他口中的热闹指的是什么，他只知那多出来的其中一碗是给他的。
那第五碗米皮是给谁的呢？！
水牛背上跳下来的小少年叫北堂羿，别看他年纪最小，只不过五岁多，却和赵元莯一样是浮山掌门的亲传弟子。
“再不吃这米皮可就硬了……”
人未到声音先到。
雨生脚底带着风从后院走来，身上还是那件锈着米浆的粗布汗衫，本就干瘦的臂膀上青筋很突兀。
黝黑的皮肤，米皮一样亮白的牙齿，两只耳朵如同蹲在短发丛里的两只兔子。
看上去很普通，除了那一头与众人不同的短发外，看不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段陵仔细打量这雨生，十分好奇这个让赵元莯静等的人有什么能耐。
余光瞥见一只碧绿的蝈蝈正傻呆呆趴在立柱上，嘴角不觉露出鬼笑。
下一刻那只绿蝈蝈便落在雨生头顶，样子可爱至极。
众人拿起筷子纷纷将视线落在那只蝈蝈上。
唯独山希一本正经地狠狠瞪了段陵一眼。
雨生并不懊恼，小手伸向头顶，那蝈蝈也不跑，被他捉住。
蝈蝈周身散发着袭人的寒意，众人离得很远便能感受到，雨生却不能。
山希和北堂羿呆呆地望着他手中的蝈蝈，静静等待着下一幕。
不像雨生重新将蝈蝈放回头顶，从此那只蝈蝈便把雨生的头顶当作了栖息之所，不再下地。
“米皮要趁热吃才好，二哥，给大伙重新换碗新的来。”
雨生话音一落，从后堂出来一个麻脸瘦子。
段陵此时才明白，这“米皮宴”原来是雨生所设。
趁着众人享用米皮之时，他偷偷探看雨生，却发现对方心念如死水一般寂静，毫无生机。
纳闷之际，余光可见一双眼睛正淡淡地注视着他。
不用想，正是雨生。
“我这绿蝉认生，小东西对你却没有丝毫敌意……”
段陵看了看他头顶那只蝈蝈，那里料到，这小东西本就是雨生的，尴尬地笑了笑也不作答。
赵元莯发现被雨生称作绿蝉的蝈蝈大腿间又一条细细的红线，不觉有些心慌。
莫非真如师叔所言，这小子真的与妖族有接触？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酣睡在雨生头顶的绿蝉，有些后悔将冥九不问而杀之。
“这可不是一般宠物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北堂羿自言自语道。
“小东西本不是我所养，数月前冥九托我照料，此后他再也没回来……”雨生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说道。
“他怕是回不来了。”
雨生不解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山希。
席间只有山希和赵元莯自己清楚几个时辰前发生在杏子林的一幕。
对方听完自己的讲述，雨生的冷漠反应，让山希很是不解。
一个人的心如何能够这般冰冷……
雨生与冥九在过去的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他能够压制那团絮乱的心火，绿蝉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冥九的死，雨生的漠然，让一向不问世事的赵元莯也感到困惑。
没有人知道雨生此时在想什么，他的眼神中流露着这个年龄少有的沉寂，像一潭死水。
赵元莯在想，这莫非就是妖修的神迹不成，她不知道。
“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赵元莯起身一一打量着雨生、山希和段陵，对北堂羿说道。
“师姐你放心去吧！我会完好无损地将三人送上山……”
“送上山？！”
段陵以为自己听错了起身反问道。
“我们不是来拜山的，我们是……”
赵元莯没有理会二人的惊讶，转身走了出去，转瞬消失在街头。
山希尴尬地看着段陵和北堂羿，两只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走吧，并没什么可交代的……”
雨生起身对望着自己的北堂羿说道。
他借住在春禾店本就是浮山之意，在他第二次面山失败之后便已知晓，今日浮山有人来“接引”，此去自然不会再回来。
这些年，修行无果，对人世间的情倒是淡化了很多，若是搁两年前，雨生指不定还会哭上一鼻子。
……
四人出了春禾店，向着浮山走去。
被雨生称作二哥的麻子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羡慕。
那晚没有月，没有晚风，四下里秋春也都睡实了。
北堂羿骑着水牛走在最前面，雨生紧随其后。
雨生的背影和深藏在夜色中的浮山，段陵怎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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