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幻灭

传说万安寺的历史比鸣国还久远，素有“先有万安积福，再有鸣国建城”的说法。算来算去，也有几百年的光景。那场坑杀肯定在万安寺建寺之前，年代已经不可考。而流觞又没有读过俗世的史书，更无法确认具体年限。但是画中慕知秋出现的时间，近千年应该是有了。

        难道画中场景不是在此地？那也不对，慕知秋十三岁就接任慕天门，而画中的红衣慕知秋怎么看也是三十岁上下。

        这件事越理越乱，像一团麻绳，怎么也找不到线头。正在他绞尽脑汁想画中故事和慕知秋的关系时，无意间瞥到画面右下角有个箭簇一样的蓝色标记，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画师无意甩上的颜料。

        流觞沉吟片刻，又倒回去看了几幅画，现上面都有这样的标记。只不过，每逢岔口的时候，箭簇所指的方向不同。

        “原来如此，竟然这么简单。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画糊弄了啊。”流觞打开扇子，笑吟吟的扇着。

        每逢他的脸上出现此刻的表情，就是有了自认为了不得的现。冉童倒是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流觞带着他，慢慢踱步，笑说：“咱们不用再看画了，我知道怎么走出去喽。”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真让人想揍上一拳。

        很明显，慕横舟也是这么想的。他和流觞走了个照面，正好看到那副神情。他把头向后仰，做出夸张的表情：“仙师这是要飞升啊。”

        “飞升”这两个词表面上是夸赞，其实修道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大限将至的美好修饰语。慕横舟这句话，要是放在普通人嘴里就成了“你要死啊！”

        流觞听后，气不打一处来，用扇子隔空点着他的脑袋大声道：“你那张嘴就吐不出象牙！”

        “呦，仙师吐个象牙我看看。”

        流觞远离尘世太久，显然不是经常混迹江湖的慕横舟的对手。“真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

        慕横舟两手伸向脑后，将松垮垮的开始下滑的银带子系紧些：“嗯，这话我倒是认同。我说，你师傅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会不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哭啊。”

        “慕横舟！”

        “噗！哈哈！”

        流觞的怒吼盖不住冉童的爆笑，他现在真是郁闷到了极致。这小子不仅心黑，嘴上也不饶人，不输他师父。所以，他决定了，才不要告诉慕横舟他在画中的现。就让这小子当替死鬼到死吧！

        “好啦，好啦。仙师大人有大量喽。”慕横舟抖了抖几乎垂地的广袖，“再有一趟，迷宫就拼好了。仙师大人，可将画都记住啦？”

        流觞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就听一声尖啸破空而来——那是动物垂死时出的怒吼和哀嚎。

        “撑不住了呀。”慕横舟颇为烦恼，脚尖一转，准备出去救人。

        流觞连忙上前拉住他的广袖，情急之下竟然拽的慕横舟一个趔趄。“你找得到他吗？就算找到，带的回来？”

        “啊……那个……”能看到慕横舟抓耳挠腮也是奇景了。

        把冉童往慕横舟怀里一推：“这小鬼你来照顾。拼完迷宫后，尽快带着他出去。”打断要开口询问的慕横舟，他继续说道，“每扇屏风右下角的蓝色箭簇就是指示，向前就是出口的标志，找到画着这样的箭簇的屏风，顺着它们走出去就得了。”

        他将手上的星子剑向空中一抛，向后挥手催促道：“你们快走，我去找他。”

        星子剑在上升的过程中，从剑尖开始散成闪光的银色细沙，待它听到空中的时候，已经形成一片银色的薄雾。

        流觞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竖起，其余三指蜷在掌中，食指侧面贴在唇上。他的两片薄唇不听开合，吐出没人能听懂的咒言。

        慕横舟好奇的看着他，努力想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冉童则抬头看着贴近屋顶的银色薄雾——随着流觞的咒语流出，薄雾开始聚集，最后终于凝聚成一面闪着银色光芒的镜子。

        画堂内的全景都呈现在镜中。

        “哇。”冉童忍不住赞叹。

        慕横舟听到声音，也往上看，凝神半晌，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爷爷的流觞！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还让我累死累活的拼这破玩意儿！”

        “十个呼吸。”镜中的影像已经印在流觞的脑海里。

        “什么！”慕横舟再次抬头的时候，只看到开始往下掉落、逐渐成型的星子剑。

        “记住出去的路了吗？”剑柄掉在流觞腰间的位置时，他一把抓住剑柄，并迅斜着指向地面。

        这下轮到慕横舟傻眼了。慕横舟光顾着抱怨，竟忘了看出去的路径。“去他的！”

        流觞摇了摇头：“没记就没记吧，镜中的路径都是反的，以你的头脑估计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说完，脚下如踏着风一般，在迷宫中穿梭。几个呼吸间就没了影踪。

        慕横舟指着流觞刚刚离开的方向，低头问：“他总这样吗？”

        冉童抬头，耸了耸肩，无语的摊手。

        流觞此时的脑袋里，不仅有通向‘付敏道’的路径，还有他现在的惨状——鬼火开始渐渐拉长抻宽，有点人的形象，它们趴在那人身上，啖食着他体内的灵魂。声声的呻吟和最后的嚎叫，并不是从喉咙里出的，而是来自灵魂。

        本以为他应该有些底气，没想到就是用自己喂鬼火啊。这不添乱吗！

        再说正在被鬼火侵吞神识的镜灵。他的计谋眼看就要得逞，却没料到同样狡猾的灵魂不止他一个。在一众神识快被啃噬干净的刹那，一股很强的力道，居然将他推了出去。这一推，正好将他送进鬼火的口中。

        流觞他们听到的那声吼，正是他在临死前出的。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把自己送进了死胡同。这就是命吧！他最后想着。

        在殒命的那一瞬，他终于想起了，想起自己曾经是谁。他回想起，自己因为贪婪，受了溯缘镜的蛊惑，一脚踏进再无返还的机会。家中还有青梅竹马在等待，就是在婚礼的前两天，他选择了另一种人生。原来，应该抱怨的不是命运，不是吞噬人心的镜灵，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听到了脚步声，轻盈的、急促的，越来越近。

        “这样也好！”他想着，然后被人形的莹绿色的鬼火撕碎。不管曾经是谁，有着怎样的人生，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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