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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罢兵


卫觎正待提高嗓子再叫,忽听得围墙顶上一人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卫觎回头看时,只见围墙上高高矮矮的站着三个人,黑暗之中却看不清楚面目。屠人狂等知道来了旁人,但不知是友是敌,此时恶斗方酣,谁都住不了手。

        墙头两人跃下地来,一人挥动大戟,一人挥洒出数张符纸,齐向袁绍打去。那使大戟的大个子叫道:“小罗,你怎么老是瞎跑道这种是非之地?”

        罗本听得语声,心中大喜,叫道:“典大哥,快救小弟!”

        这三人正是典韦一伙。他们在客栈里等了半天,不见罗本回来,当夜便觉罗本大抵是夜闯司徒府了。典韦自是不能坐视,当即要去。

        黑夜中袁绍的白衣甚是抢眼,典韦与张玲珑一见之下,立即便见他一伙围攻罗本,上前动手,忽听到罗本叫声,两人都是又惊又喜。

        墙上最后一人倒是陌生面孔,他凝神站圈,见圈子中舞动藤蔓的赫然竟是昔日三君的陈藩,他坐在轮椅上,罗本正推着车。这一下自是大惊失色,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回估计摊上了袁府大事。

        袁绍一下遭受典韦二人围攻,当下左支右绌,甚是狼狈,拔除长剑,元功再提,赫然是和陈藩一般的路数,掌剑翩然翻飞,灵动飘逸,好似谪仙月下舞剑,立刻便顶住攻势,大喝一声:“曜灵荡空!”

        剑光霎时如满月清辉,化作漫天剑网逼走典韦二人。

        袁绍抬头借着月光,觑见墙上那人面容,眉头一皱,斥声道:“张邈,枉你为当世八厨,受我袁府庇护多年,如今竟引狼入室。”

        原来那墙上之人乃是张邈,字孟卓,少时以侠义著称,家中富裕,疏财仗义,广交朋友,与曹操、袁绍都有交往,关系甚密。当年党锢之祸中挺身抨击宦官集团,遭受十常侍搜捕,幸得好友袁绍襄助,在袁府避祸,直到最近灵帝大赦天下,张邈方得重出江湖。

        张邈见袁绍等人围攻昔日反对宦官集团的三君之一,一方是落难时的恩人,一方是昔日长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袁绍认出了他来,更是恨不得立马离开,省得一身风波。

        袁绍见张邈迟迟不动,心中大怒,知道这人顾忌昔日旧主,怒道:“张孟卓,今日助我擒住陈藩,过往恩义一笔勾销,若是让陈藩重出,收拢士族,这天下将永无宁日。”

        张邈心思百转,说道:“本初,帮你可以,但你须得答应我不得伤陈太傅。”

        袁绍眼睛一亮,心道有戏,笑道:“陈太傅乃是我的师傅,若非其重出江湖将使天下大乱,小生自然好生担待。”

        话音一落,张邈脚尖一点,伴随悠然诗号,徐徐而落。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一步落入站圈之中,左手轻抬,飘然一掌袭向典韦袁绍对峙处。

        “镜水秋波。”掌出罡炁,犹如镜中飞花,秋水长波,悠悠然不带一丝烽烟,竟将三人推开。

        右手再出一掌。

        “剑影秋霜。”这一招却凌厉如剑,乃是从剑法中变法而得,掌出寒意逼人,犹如晚秋风霜突至,袭向当场血拼最为激烈的陈藩、钟离绪、许攸一方。

        许攸等忽见来了三人,已感奇怪,而这三人或斗袁绍、或攻陈藩,是友是敌,更是分不清楚,又见一道掌劲,寒意凛凛袭来,当下住手不斗,仍以地趟身法滚出鞭圈。

        陈藩见那道掌劲凶猛,不敢大意,右手持鞭,左手拧住藤蔓七寸,一个扭转乾坤,将鞭圈舞作太极两仪之象,赫然是灵之卷奇招再出:“归灵殛日。”

        秋霜寒劲落入鞭圈,犹如泥牛入海,劲化气空。

        张邈突入战圈,喝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这一下吆喝声若洪钟,各人耳中都是震得嗡嗡作响。钟离绪与屠人狂先退开。

        张邈听了他这喝声,知道此人了得,当下叫道:“各位,别忙动手!”典韦等听得张邈叫唤,均各退后。

        陈藩也收了银鞭,呼呼喘气。卫觎走上前去,说道:“你这次立的功劳不小,师傅必定喜欢。”双手向罗本大打手势,叫他赶紧离开陈藩。

        罗本会意,知道卫觎逗他说话是分她之心,又说道:“其实你也还不是孤家寡人,我听说你的儿子陈逸当年被铚县令朱震相助。”

        陈藩忽闻儿子音讯,心思大震,问道:“如今他在哪?”忽觉身下轮椅不胫而走。却是罗本乘他忧思儿子下落之际,双手使力,将他推开出数丈,同时提气拔身,向后跃开。他身未落地,只见一条生满倒钩的毒龙藤蔓已飞到眼前。典韦叫声:“不好!”大戟倒卷上去,戟鞭相交,只觉虎口剧震,手中大戟已被毒龙藤蔓强夺了去。

        陈藩轮椅刚走三丈,伸手一撑,轮椅轻轻停下。

        他听了张邈与袁绍交易,再与张邈等一过招,知是张邈已然同意袁绍做法,心中又恨又急,暗想:“我如今得脱自由,若是换了另日,那正是谢天谢地,求之不得,但眼下强敌环攻,我本已支持不住,再加上这三个帮手,今日是有死无生了。”牙齿一咬,打定了主意:“这小娃子等和我并无仇怨,今日决意与袁绍同归于尽,拚得一个是一个。”手握藤蔓,倾听袁绍等人动静,寻思:“府里这么大动静,不知袁隗是否在府中?”

        在场众人,当属陈藩修为最高,袁绍等都忌惮他手段厉害,个个站得远远地,不敢近他身子四五丈之内,一时寂静无声。

        张玲珑低声问罗本道:“他们干吗动手?你怎么帮起这老头来啦?”

        罗本道:“他们要杀我,是他救了我的。”张玲珑等大惑不解。

        许攸叫道:“来者留下万儿,夜闯司徒府,有何贵干?”

        典韦冷冷的道:“在下姓典,今日无意与各位纠缠,只想讨些药材救人。”

        许攸道:“啊,典壮士,久仰,久仰。”他一听典韦自报姓氏,便明白这人大抵是这两日得罪了袁术的那人。

        持明上人怪声叫道:“好哇,你们是想救许虔那货,没门。”他听得救人的原由,立即便想起了许虔那日厅上羞辱,身形一晃,抢上前来,呼的一掌,径向典韦头顶劈下。典韦被陈藩剿了兵器,出掌接过,数招一交,便见不敌。张玲珑催动灵符,上前相助。

        持明上人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捏住张玲珑催动的灵符。张玲珑在术道的招数变化多端,见持明上人夹手,两只大手印拍住一张灵符,当下念动真言,灵符自燃,化作熊熊真火,饶是持明上人见多识广,这般怪招数倒也没有见过,当下撤开双手,避开真火,喝道:“这是甚么妖法?”

        张玲珑道:“我这妖法,正是要焼你这又大又肥的秃驴!”

        持明上人大怒,猱身直上,双掌虎虎风响,张玲珑哪里拦阻得住?典韦见张玲珑势危,他虽失了兵器,但拳脚功夫也是不凡,横拳飞足,与张玲珑双战持明上人。

        那边拐道人与卫觎也已斗得甚是激烈。拐道人武功本来较高,但想到这“臭小子”身穿蒺藜宝甲,连头中也装了厉害之极的短匕,拳掌不敢碰向他身子,更是再也不敢去抓他头髻。卫觎见他畏怯,便仗甲欺人,横冲直撞。拐道人连连倒退,大叫:“不公平,不公平。你脱下蒺藜甲再打。”

        卫觎道:“好,那么你把你的一条腿割了,否则也不公平。”

        拐道人怒道:“我就剩一条腿了,哪里能割?”

        卫觎道:“胡说,明明还有一条在大腿中间,我你割了他,我脱软甲。”

        拐道人怒道:“不割!”

        卫觎道:“你还是割了,多占便宜。”

        拐道人怒道:“割了就不是男人,说甚么也不割!”

        袁绍见战况不利,寻思:“先杀了那个大个子和女妖道。那陈藩反正无法逃走,慢慢收拾不迟。”他存心要炫耀武功,双足一点,展开陈藩所授“灵羽惊鸿”上乘轻功,斗然间已欺到了典韦身旁,喝道:“多管闲事,叫你这莽汉知道公子爷的厉害。”右手进身出掌,典韦抖起拳头,哪知右脑旁风响,打过来的竟是他左手的反手掌。典韦低头避过,一招“怒马回关”,猛击过去,袁绍早在另一旁与张玲珑交上了手。他东窜西跃,片刻之间竟向两人下了杀手。

        钟离绪的眼光自始至终不离罗本,见袁绍出手后典韦二人转眼要败,当下双手向罗本抓去。罗本急忙抵挡,却哪里是他对手,数招一过,胸口已被拿住。罗本右手抓他小腹。罗本情急中肚子疾向后缩,嗤的一声,衣服撕破,怀中十几包药给他抓了去。钟离绪闻到气息早知是药,随手放在怀里,第二下跟着抓来。

        罗本奋力挣脱他拿在胸口的左手五指,向陈藩奔去,叫道:“老前辈,快救我。”

        陈藩心想:“这小子真是机灵。”当下喘气道:“过来推我,不用怕这老怪。”罗本却知推着轮椅容易,再要脱身可就难了,不敢走近,只是绕着他身子急奔。

        钟离绪见罗本已进了陈藩藤蔓所及的范围,仍然紧追不舍,只是提防长鞭袭击。陈藩明了罗本的所在,藤蔓抖处,蓦地往他双脚卷去。

        卫觎虽与拐道人相斗,但占到上风之后,一半心思就在照顾罗本,先前见他被钟离绪拿住,只是相距过远,相救不得,心中焦急无比,后来见他奔近,陈藩长鞭着地飞来,罗本无法闪避,情急之下,飞身扑向鞭头。陈藩的藤蔓乃是活物,与其心意相通,遇物即收,乘势回扯,已把卫觎拦腰缠住,将他身子甩了起来。卫觎在半空中喝道:“陈师兄,你敢伤我?”

        陈藩听得是卫觎声音,吃了一惊:“我这毒藤条满是尖利倒钩,这一下伤了这小师弟,师父更加不能饶我。反正我罪孽深重,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是背逆师门,杀了小师弟再说。”抖动长鞭,将卫觎拉近身边,放在地下,满以为藤蔓倒钩已深入他肉里,哪知毒钩只撕破了他外衫,并未伤及他身子分毫。卫觎笑道:“你扯破我衣服,我要你赔!”

        陈藩听他语声中毫无痛楚之音,不禁一怔,随即会意:“啊,看来是师父在天之灵护着他。”心中一宽,便道:“是我的不是,定要好好赔还给小师弟一件新衫。”

        卫觎向罗本招手,罗本走近身去,离陈藩丈许之外站定。钟离绪忌惮陈藩厉害,不敢逼近。

        那边典韦张玲珑背靠背,竭力抵御袁绍、屠人狂、许攸、持明上人的攻击。

        袁绍四人武功实在太强,二人远非敌手,片刻间已然险象环生。不久张玲珑肩头受伤。她知若是退出战团,典韦后背便有空门,本性命难保,只得咬紧牙关,勉力支持。屠人狂出手最狠,对准张玲珑连下毒手。

        罗本眼见势危,飞步抢去,双掌排出,猛往屠人狂后心震去。屠人狂冷笑一声,挥掌掠开,只三招间,罗本便已情势紧迫。卫觎见他无法脱身,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句话来,大声叫道:“陈藩,师傅叫你保管的兵甲武经,快快交给我!”

        陈藩一凛,却不回答。钟离绪、许攸、持明上人三人身形一顿,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身向陈藩扑去。三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兵甲武经》是老子成道的至高无上的秘笈,昔日段太尉仅得几卷便纵横天下,破灭羌族,此刻陈藩手中竟然也有。”这时三人再也顾不到旁的,只盼杀了陈藩,夺取《兵甲武经》到手。

        袁绍那边,暗骂这三人见利忘义,竟然贪图兵甲武经,此刻留他一人独对典韦张玲珑。

        陈藩舞动毒龙藤,三名好手一时之间却也欺不进鞭圈。卫觎见只一句话便支开了三名强敌,一拉罗本,低声道:“咱们快走!”

        便在此时,忽见花木丛中一人急步而来,叫道:“各位老前辈,公路有要事请各位立即前去相助。”那人头顶金冠歪在一边,语声极为惶急,正是袁家世子袁术。

        屠人狂等一听,均想:“袁府厚礼聘我等前来,既有急事,如何不去?”当即跃开。但对《兵甲武经》均是恋恋不舍,目光仍是集注于陈藩身上。袁术轻声道:“我大嫂……大嫂给奸人掳了去,请各位相救,请大家快去。”

        原来曹操和袁术刘夫人相斗,本是旗鼓相当之势,半途突然窜出一人襄助曹操,胜负立时扭转,刘夫人还给曹操劫了去,想起屠人狂等人神通广大,忙回府来召。袁术心下焦急,又在黑夜之中,却没见到陈藩坐在地下。

        屠人狂等转头看向袁绍,面色古怪,都想:“袁绍的夫人被掳,那还了得?要我等在府中何用?只是为何是袁术来请,而不是袁绍?”随即又都想到:“看来是调虎离山之计,将众高手绊住了,另下让人劫持夫人。《兵甲武经》甚么的,只好以后再说。这里人人都想得经,凭我的本事,决难独败群英而独吞武经,还是日后另想计较的为是。”当下都跟了袁术快步而去,袁术当着袁绍的面,哪里敢提刘夫人房中之事,便连曹操的名字也未透露。

        钟离绪走在最后,对罗本体内的热血又怎能忘情?救不救刘夫人,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人孤势单,只得恨恨而去。

        罗本叫道:“喂,还我药来!”钟离绪怒极,回手一扬,一枚丧门钉向他脑门打去,风声呼呼,劲力凌厉。

        张邈抢上两步,长剑拔起,那钉落下,张邈左手抓住,在鼻端一闻,道:“啊,见血封喉的无常丧门钉。”

        钟离绪听他叫破自己暗器名字,一怔之下,转身喝道:“怎么?”

        张邈飞步上前,左掌心中托了丧门钉,笑道:“还给老先生!”钟离绪坦然接过,他知张邈乃是袁绍的好友,也不怕他暗算。张邈见他左手袖子上满是杂草泥沙,挥衣袖给他拍了几下。钟离绪怒道:“谁要你讨好?”转身而去。

        罗本好生为难,就此回去罢,一夜历险,结果伤药仍未盗到;若是强去夺取,又不是敌人对手,正自踌躇,张邈道:“大家回去。”纵身跃上围墙。几人跟着上墙。张玲珑指着陈藩道:“他,怎样?”

        张邈道:“我答应过袁绍,不能带他走。”

        卫觎笑嘻嘻的并不与张邈等人厮见,自行跃上围墙的另一端。

        陈藩叫道:“小师弟,记得为我在师父坟前说几句好话?”

        卫觎格格笑道:“师父的祠堂路人皆知,你这不肖弟子祭拜还要托人?”

        陈藩又怒又急,不由得气喘连连,停了片刻,喝道:“臭小子,你方才提到我儿子,他在何处?”

        罗本叹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听说朱震收留他后被十常侍罗织下狱,后来便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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