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一 身如律法行天下 宋王持刀向赵王（1）
第二更。&1t;/p>
郭桥是一座石桥，桥下有河，河床宽达百步，河中却没有水，河床寸寸皲裂，经雨水冲刷，渐起泥泞。&1t;/p>
赵象爻与刑部员外郎一行，赶至此处时，桥上已有甲士横立。不同于先前的百余马贼，为掩饰身份，布衣加身，连甲胄弓弩均未携带，眼前的甲士，荷甲带弓，有数百人之多，一部步卒于桥上阻塞通道，余者于桥头两边列阵，更有过百骑左右游弋，随时准备冲过河床，踏上彼岸。&1t;/p>
桥上当先一骑，鲜衣亮甲，手持马槊，睥睨前方，不可一世。&1t;/p>
此人为孔循之子，唤作孔璋。&1t;/p>
距离郭桥百步时，赵象爻抬起手臂，百余青衣，遂分出两部，往左右列队，遥与河对岸马军相对。&1t;/p>
大雨淋漓，湿于青衣；大雨滂沱，溅于铁甲。&1t;/p>
赵象爻策马而出，于桥头而立，面对桥上甲士，浑然不惧，尔者何人，为何拦路雨声不息，他说的话足以让对方听见，自己却也进入弓箭射程。&1t;/p>
桥上的铁甲将领孔璋，一抖长槊，冷哼道：汴州接报，有马贼过境，直奔刑部押解的太原犯人而去。某奉军帅之命，特来察看，若有马贼，当斩不赦，遇见刑部官员，当护送离境&1t;/p>
赵象爻的声音穿破雨幕，在桥上传响，马贼已被某杀尽，刑部官员与犯人，皆在某之身后，至于护送就不必了，我等自行离境便可你若果真是孔节使所派，就让开道路&1t;/p>
宣武军甲士伫立不动，雨水打在甲胄上四散飞溅，飞溅的雨线连接一个个肩膀，仿佛练成一道铜墙铁壁，谁也无法撼动。&1t;/p>
孔璋冷笑一声，雨水顺着长槊锋刃不停滴落，你说马贼被你杀尽，某怎知你便不是马贼尔等百余骑，持利刃而横行汴州，事先可有通报汴州军府你说你护送刑部官员离境，某怎知你不是要杀人灭口&1t;/p>
赵象爻桀桀笑出声，好说的好他沉下脸，如此说来，尔等既不会让开道路，也不会让我等离开&1t;/p>
孔璋微抬下颚，下马，缴械，待某查明尔等身份，自然会给尔等应有之待遇。他嘴角勾出一抹狰狞的弧度，但若是尔等胆敢反抗，则必是马贼无疑，某只有按章办事了&1t;/p>
赵象爻瞳孔微缩，正要说话，身后有两骑上前来，却是青衣带着刑部员外郎，后者拿出刑部印信与官员告身，在马背上高高举起，本已虚弱的声音，再度如山洪暴，刑部员外郎马元直，奉命押解太原犯人进京，沿途州县，不得阻拦尔等既为宣武军军卒，当知军纪律法，还不让开道来&1t;/p>
他身后有百余青衣百余骑。&1t;/p>
百余青衣被雨水加身，雨水在脸上汇集成流，却没有人眨一下眼。雨水打乱了头淋湿了衣裳，让他们看起来如同落汤鸡，但他们身形端正，如一座座山峦。&1t;/p>
战马轻轻打出两个响鼻，马蹄刨了刨泥地，烦躁不安。&1t;/p>
孔璋的目光从百余青衣身上收回来，嗤笑道：员外郎不必多言，你等受制于人，言不由衷某能理解。你且放心，待某杀散马贼，将你等救出，你等自然也就不会再有无奈之举。&1t;/p>
马元直闻言大怒，某乃刑部六品命官，手持印信所到之处，便如大唐律法所至，你一介军卒，无视朝廷律法，是想造反不成&1t;/p>
孔璋冷笑道：员外郎不必恼怒，某怎敢对刑部官员不利说到这，眼神更见阴沉，但若是马贼与宣武军动武，败退之际恼羞成怒，要了员外郎性命，那就不是宣武军的过错了&1t;/p>
话至此处，孔璋陡然一声大喝，宣武军听令&1t;/p>
我等听令数百宣武军甲士，轰然大喝。&1t;/p>
孔璋在桥上提缰挺槊，战马缓缓来回踱步，马贼在前，挟持刑部官员，意图劫囚，今为我等撞见，当杀贼救人&1t;/p>
我等领命数百甲士，横刀出鞘，箭矢上弦。&1t;/p>
赵象爻目中杀机爆闪，马元直怒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1t;/p>
血洒桥前，被雨水冲散。&1t;/p>
雨落石桥桥不闻，桥前啼血血不见。&1t;/p>
咆哮风声声不住，金戈杀人人不退&1t;/p>
......&1t;/p>
赵象爻抽出横刀，大吼一声：护卫员外郎&1t;/p>
马嘶阵阵，抽刀之声不绝于耳。&1t;/p>
而在这时，位于桥上的孔璋，正准备回到阵后，却突然举起手臂，停手&1t;/p>
他在桥上，看到了阵后冲破雨幕，快奔来的一队甲士。&1t;/p>
此甲非彼甲。&1t;/p>
当先的人，着五品官袍，策马而至，不避铁甲，不顾锋刃，奔至阵前，立马大喝：刑部办差，余者退避&1t;/p>
正是带领两百甲士，前来接应马元直等人的苏禹珪。&1t;/p>
他看向铁甲冰冷身材魁梧的孔璋，以书生之躯大声逼问：尔者何人，竟敢拦刑部的路，是不知死吗&1t;/p>
孔璋双目微沉，脸色也冷下来，比浸透雨水的石桥还要冷。苏禹珪身后，两百甲士踏泥而来，于宣武军阵后列阵，两者对峙，剑拔弩张，他心中如蒙一层阴霾。&1t;/p>
两百甲士，能胜不能灭，若是强行动手，今日之事，必将败露。对方要护卫刑部员外郎与太原犯人先走，孔璋这些人已是拦不下来。到时惹得朝廷震怒，宣武军就坐实了截杀朝廷官员与刑部重犯的罪名，将不得不反。&1t;/p>
是战，是退孔璋一时左右为难，这个选择，他做不了主。&1t;/p>
面对苏禹珪的逼问，孔璋声音低沉：刑部办差，某自然不敢阻拦。&1t;/p>
既然无意阻拦，陈兵桥上，意欲何为还不退散苏禹珪大喝不止，甲士听令，上桥&1t;/p>
甲士头领张从直，闻声拔刀出鞘，甲士跟某上桥，谁敢阻拦刑部办差，便是与朝廷为敌，与造反无异，立斩不赦&1t;/p>
二百甲士，齐声应诺，大步逼上石桥。&1t;/p>
孔璋瞳孔紧缩，苏禹珪如此强势，不给他思考权衡的时间，也不给宣武军退路，很是出乎他的预料。宣武军甲士眼见刑部甲士逼迫上来，而孔璋却不曾下令抵抗，只得向两边退却，桥上甲士，也只能下桥让出道路。&1t;/p>
苏禹珪冷哼一声，一马当先，从宣武军甲士面前驰过，直奔石桥彼岸。见到脸色苍白，鲜血染红官袍的马元直，苏禹珪双目通红，马郎，一路辛苦，你且安歇，往下的事交给某来处理&1t;/p>
马元直勉强一笑，点点头。随即他想到什么，紧紧拉住苏禹珪，这个临死也不曾有半分软弱的刑部员外郎，此时双目含泪，冯郎与周郎，殉职了......&1t;/p>
苏禹珪怔了怔，低头咬牙，一字字道：朝廷一定会让贼人付出代价，律法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1t;/p>
马元直重重点头。&1t;/p>
甲士开道，骑队护卫，刑部官员与太原犯人，雨中过桥。&1t;/p>
数百宣武军甲士，目送对方在雨幕中离去。&1t;/p>
孔将军，接下来怎么办&1t;/p>
孔璋目光阴沉，冷冷道：他们能过得了这座桥，却未必出得了汴州&1t;/p>
......&1t;/p>
行不过十里，赵象爻凑近苏禹珪，宣武军远远跟在后面。&1t;/p>
苏禹珪回望一眼，平静道：孔循不会就此罢手的。&1t;/p>
甲士统领张从直问道：若是孔璋出动大军，届时该当如何&1t;/p>
苏禹珪看了一眼天空，雨打其面，该来的总会来，该坚持的，一步不退&1t;/p>
张从直点点头，已是知晓该怎么做。&1t;/p>
再行十余里，距离离开汴州地界，便只剩下二三十里。&1t;/p>
天色将晚，旷野更显暗淡。&1t;/p>
苏禹珪忽然道：停下来。&1t;/p>
道旁有林，林前有一辆马车，六匹马拉乘，华贵至极。&1t;/p>
所有人都现了那架马车。马车旁的护卫寥寥十余人。但众人都知道，雨幕背后，可能有千军万马。那一辆华贵马车，于众人而言，无异于黄泉渡船，在等着摆渡亡人。&1t;/p>
张从直恨恨道：孔循竟然不惜亲自出马，这是铁了心要拦路了&1t;/p>
身前泥泞道，一望无际，道中有高山，难以逾越，苏禹珪平静道：大雨落九州，何人能不在雨中&1t;/p>
赵象爻问：何以应对&1t;/p>
苏禹珪道：打伞。&1t;/p>
他下了马，接过张从直递来的雨伞，来到气息微弱的马元直身前，他查看了一眼对方的伤口，已经泛白，他将伞递给马元直，语调平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曾后悔&1t;/p>
马元直面色苍白，笑容却如沐晨光，这把伞，该撑在所有人头上的。&1t;/p>
苏禹珪点头，你我皆已浑身淋湿，这伞还要不要&1t;/p>
马元直道：天下人都已淋湿，这伞要不要&1t;/p>
苏禹珪露出笑容，当然要。不要，身上的雨水，就永远不会干。&1t;/p>
马元直望着手中的伞，双目渐渐涣散，这把伞，真好......&1t;/p>
苏禹珪又撑起一把伞，来到一名河东军甲士身旁，对方在先前遇袭时就已重伤，坚持过了郭桥，就断了气。苏禹珪把伞放在对方身旁，一言不，默立片刻，即转身而走。&1t;/p>
径直来到马车前。&1t;/p>
车帘开，孔循下车，道上见礼。&1t;/p>
苏禹珪望着面前手握千军万马的地方节使，身稳如泰山，双目锐利，语调平缓有力：节使来意，某已尽知，节使不必多言，恕某难以从命。无论节使是要接待刑部官员，还是要为伤者医治，我等都不会在此停留。&1t;/p>
孔循笑容和煦，阁下言重了吧既入某地，某怎可不招待，哪怕只歇息一晚，也总能给某一些解释赔罪的机会。&1t;/p>
莫说一晚，哪怕只是让节使见犯人一面，某相信犯人的口供都会变。苏禹珪油盐不进，天色已晚，我等还要赶路，节使请回。&1t;/p>
孔循双眼微微眯起，若是某这里有哪位殿下的手书呢&1t;/p>
苏禹珪目不斜视，谁的手书都不行。刑部办差，只认刑部律令。禹珪此行，只认秦王之令。&1t;/p>
好，很好。孔循面色转冷，不见棺材不掉泪&1t;/p>
苏禹珪执礼而退，告辞。&1t;/p>
孔循冷哼一声，拂袖上车。&1t;/p>
回到队伍中，苏禹珪翻身上马，一把拔出佩剑，有阻拦刑部办差者，有敢聚众劫囚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1t;/p>
两百甲士，百余青衣，再度动身。&1t;/p>
他们的脚步，在泥地里留下一个个脚印。&1t;/p>
马车调转，就要离去。&1t;/p>
道旁的林子后，开始有黑压压的人群露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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